老人家忙嘱咐一句“小心着”,接着和田老爷说话儿:“他就是一个手艺匠人,哪里值得师爷老爷关注?”
田老爷重重地摇头,贴在老人家的耳朵边“小声声”:“这可不是我关注,这是皇上和小殿下关注。皇上他老人家亲自说了,修桥铺路是国家大事,匠人们现在都国家的‘宝贝疙瘩’……”
老人家还没说话,读书人李绂不乐意了。
“田老爷此言有误。修桥铺路乃是一时之急,匠人一时受到重用不是永远。读书种地才是永久之计。”
“我说秀才公,你这可就是大大的‘偏见’了。皇上和小殿下都说,‘凡是大清人首先是大清人’,大清人,知道不?在皇上和小殿下的心里,甭管士农工商,那都是一样的大清人。”
“都是大清人是其一。其二,读书明理治天下,种地供粮食,岂是工匠和商者可比?”
“嘿,我说你这秀才公真是拧巴。在你眼里,那大盐商富甲天下,还比不过一个种田的?”
“老人家莫听妄言。敢问田老爷,你家是商籍还是农籍、匠籍?”
田老爷一番小心思被说破,满心不自在,想生气,却又对着秀才公不敢,一张脸五颜六色的变化。
老人家还不大明白,农家汉子拿着一个大西瓜回来,也不大明白;其他人模模糊糊明白,一起对着田老爷怒目相向。
皇上只吃瓜看着,弘星那是真不明白。
就听那李绂用完一块瓜,起身擦嘴拱手,洋洋洒洒地说道:“农籍、匠籍、商籍终不同。自前朝起,盐商云集的淮安、扬州二府,山西、陕西商人因是外省入户定居,特获朝廷特批拥有‘商籍’。
山西、陕西商人子弟入读淮扬二府学院,拥有七个不用回原籍参加科举考试的名额。而后一步来到扬州的徽商,因其徽州与淮扬同属南直隶省,按规定,其子弟不得在当地上学。
崇祯五年,徽商联名上书,皇帝批准凡盐商子弟均可就地入学。
恰逢山西、陕西、安徽商人争斗扬州盐商魁首地位,此事引起大家鼓噪。恰逢时任扬州知府是山西人,此政策遂缓行。崇祯十六年,徽商旧事重提,争讼不已,却是又不了了之。
此次朝廷铺桥修路盖学院……的命令一出,商者们纷纷冒头,实则各有所求。
晚生从扬州来,知道那徽商们多方运作,捐钱捐物的,为的不过是那扬州商籍下增加七个名额,要徽商子弟可以就地参加科举考试……”
老人家田老爷试图要他们一家改成“匠籍、商籍”的用心,气得浑身发抖,农家汉子挥着拳头就要打人,田老爷仓皇窜出瓜棚,只虚张声势地嚷嚷:“我真没骗你们。”
皇上眉心紧皱。弘星更迷糊。老人家和农家汉子对着李绂千恩万谢。
老人家满脸惭愧:“商籍子弟不好科举我们也知道,匠籍……先皇废了匠籍世袭,皇上废了匠人籍赋税,还给很多银子……匠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可,到底是地位低微,我家小儿……“
“爹,你莫多想。这不是越来越好了。”农家汉子笨笨地劝着父亲,瓜棚外头又传来响动,一个算命先生举着他的旗杆晃悠悠地进来。
“这位秀才公说得好啊,自古以来就是‘耕读之家’,从未有过‘商读之家’的说法儿。这是皇上和小殿下仁慈,匠人能过上好日子。哎……”
“那可不是?摊上好时候了。”老人家强撑一个笑容出来,招呼算命先生坐下来,“道长吃个瓜,歇一歇。”
农家汉子正好一刀切开手里的大西瓜,请在座的人都来吃一块。
算命先生坐下来,眯眯的小眼睛看一眼“老先生和小公子”,刚有一点念头,一块西瓜送到他手里,他的思绪被打断,专心吃瓜。
皇上眼睛一眯,弘星瞧着算命先生眼睛闪闪放光,只是——看一眼玛法,抓住机会再吃一口西瓜,皇上眼角余光看到,一把揪住他的小胖手。
弘星“乖巧”地笑:“爷爷吃西瓜。”
一勺子西瓜喂到玛法的嘴里,眼睁睁地看着玛法招呼人都来吃他们剩下的西瓜,弘星摸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兴趣又放到算命先生的身上。
算命先生年纪大约五十岁,瘦长脸,略脏乱的胡子,一身青色道袍道士冠,还真有点儿仙风道骨、忧国忧民的气质。
他用一口西瓜,慢悠悠地张口:“要说先皇,那可是是真慈悲。我家祖师爷去见他,他当场就答应道家人不用剃头。”
“皇上也是真慈悲。小殿下也是。要老道说啊,这次有关匠人的动静闹这么大,这里头的事情,多着那。你们身在俗世,身在其中,看不透。”
瓜棚里的都跟着夸一回先皇,特真心的那一种。皇上心里一叹,抬手摸摸乖孙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读书人李绂到底是关心仕途,抱拳行礼问道:“还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算命先生那老花加近视的老眼,看一眼浑身直冒金光的小娃娃,慢悠悠地回答:“承蒙招待,小道言语一二,诸位听听就罢。之前皇上和小殿下都说‘人都是大清人’,这是事实。可是人怎么能一样那?
正经科举读书人,包衣、旗人、商者捐官儿……各个圈儿都不一样。”
“可皇上和小殿下都说‘人都是大清人’,在皇上和小殿下的眼里,天下人都是大清子民,这是皇上和小殿下的慈悲。旗人、包衣、不在旗的人……都闹,皇上生气,这不,皇上拎出来匠人,他们都不闹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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