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回去，黎祯拍板决定，上去。
穿过满月楼大堂，仿佛穿花过柳，沾染一身的各式脂粉香味。焦文娘的房内倒是燃着雅致的熏香，从那浓郁香味中脱离，一嗅便心旷神怡。
焦文娘进入房内，往窗边一坐，倚靠轩窗，支着下颌望着窗外。黎祯这些年总来，又确实没有色心，只听曲，焦文娘头两年防备着他，现如今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你这可算是消极怠工啊。”黎祯随手拿了本书，翻开看了一眼，随即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这可是名家手笔。”黎祯一面看一面点头。
焦文娘瞥了他一眼：“**图还能有名家？”
“你在这烟花地可比我的时间长，若是这些都不知道，你可白过了。”黎祯说起这些十分有心得，“骚人雅客与红粉佳人，这些都是个中情趣，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就比如这本，上面的女人是盈衣坊头牌花盈袖，绘制**图的，画书生便是前年的金科状元。”
黎祯书一合：“不对，你这里怎么会有这个？”
焦文娘随手从一旁花瓶里的花枝上扯下一片花瓣，抛出窗外。殷红的花瓣划出一段柔软的弧，摇摇坠落。
“这里养的词人尽是些附庸风雅之辈，作些淫词艳语，让人看了没有半点兴致。”焦文娘说道，“若是没有好词，唱得有什么意思？”
见她确实状态不佳，黎祯心中了然，定是老鸨又逼迫她了。
黎祯看着她，忽然眼前一亮：“要说好词，我倒是真有几首。不过不是我作的，是你同行。”
焦文娘坐直了，看他的眼神狐疑：“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一张嘴信口胡诌，可别又是框我的。”
“我框谁还能框你？”黎祯不乐意了，“你可听好了。”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焦文娘一瞬间仿佛被清光豁然，心中被绵密的针刺过一遍，她双眼中亮起黎祯从未见过的光，染着胭脂的唇轻轻念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焦文娘眼中忽的掉下泪来，砸在琵琶上发出一声响。她顾不得悬在面颊上的泪珠，追问道：“作词人是谁？”
黎祯走上前，为她拭去眼泪：“那是我在书中读到的，一位奇女子。若要问她姓名，姓严，单字一个蕊，花蕊的蕊。”
“我并未听过此人，可我却觉得，像是与她连着千丝万缕。若是能结识这位女子，该多好？”焦文娘轻叹一声，拨弄起琵琶，合着曲调，将这首词吟唱出来。
缥缈的歌声传出窗外，引得行人驻足，即便是在嘈杂的街市，它也像一股清流倾斜于月光之下。
黎祯走得悄无声息，焦文娘从乐声中回过神来，老鸨随意敲了两声便破门而入，怒道：“那黎秀才，又没给钱！”
焦文娘放下琵琶站起身：“妈妈，女儿为您挣的钱也不少了。黎公子待的时间不长，请妈妈原谅。”
老鸨眼珠一转，见风使舵地说道：“若是他每回来，都能带来方才那样的词，好让你招达官贵人的喜爱，我巴不得求着他来。”
焦文娘微微垂首：“女儿知道了，女儿愿意见州官大人。”
黎祯嗅着一身的脂粉味脑袋都大了，家里头有个半大小子，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老带着味道回去。太不严肃，太不正经了。
他只是听个曲，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这味道老像他做过什么一样。
回到院中，照旧先清洗过再回房。荀慧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阿祯回来了？怎么这么晚，陈家小姐送回去了吗？”
黎祯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没有擦干就赶紧溜回了屋。
一股潮气随着身边人的动作传过来，贺元弈紧闭的眼睑下眼珠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往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如今，只觉得这潮气欲盖弥彰。皮肤上沁凉，心底却在被无形的火灼烧。
贺元弈不讨厌脂粉味，但他讨厌黎祯身上有脂粉的味道。
白日黎祯回到学堂里上课，下午邻家的孩子找上门来，让黎祯回去，说家里来了人，荀慧娘正在气头上呢。
她这会儿应该在店内才对吧？黎祯将学堂里的事情交给老先生，匆忙赶回家中。
荀慧娘坐在椅子上，媒婆站在院里，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媒婆见到黎祯回来，阴阳怪气道：“若是瞧不上陈家小姐直说便是，我去回绝了，又不是非你不嫁！侮辱人算什么？”
荀慧娘虽然也知道肯定是黎祯做了不妥的事，但她护短，不再多说，把媒婆赶了出去。
“你啊你！”荀慧娘气恼道，“你怎么想的？把大姑娘带到那种地方？还当着她的面与青楼女子……唉！作孽！”
“这话怎么说的？”黎祯大写的冤枉，“人家是清白女子，家世人品相貌都无可挑剔，被我拒了传出去招人闲言，难道就好了吗？我只不过是想让她自己说算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姑娘的名声是名声，你的就不是了？这媒婆是又名的破嘴，到时候传出去，说你为人轻浮，是个登徒浪子，还有清白姑娘愿意嫁给你吗？”荀慧娘没好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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