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婆走了。”
圣诞节前夕，北美时间早上七点，卓霜接到母亲唐琳的越洋电话。
他准备去按咖啡机的手悬在半空，“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走的？”
信号不是很好，唐琳的声音微微有些失真，不过字里行间依旧是卓霜熟悉的那种冷淡。
“快一周了。她上半年摔了一跤后就一直卧床，陈姨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哦。”
卓霜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键，咖啡机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滚烫。的液体一点点将下面的杯子注满。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有空吗？”唐琳反问道。
透亮的天光正好从窗户的那头落在餐桌上，留下边界暧昧不明的方形光斑。
看样子今天天气不错，没有那么多恼人的阴霾和雨水，卓霜垂下眼睛，视线一直在这一小块明亮区域上徘徊，“确实没有。什么时候出殡？”
“国内的明天。”末了唐琳又补充一句，“你就算现在订机票也赶不及了。”
滴，咖啡机发出工作完成的提示音，卓霜端起杯子抿了口没有加奶和糖的黑咖啡，苦涩的味道从舌根蔓延到心里，“我知道了，而且她肯定也不想看到我。”
虽说小时候他和外婆的关系不那么亲密但至少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但自从当年他的性取向和恋情一同曝光后，他和外婆的关系就急速恶化，最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不后悔揭穿那个持续了那么久的谎言，可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有那么一秒钟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呢，如果他没有把话说得那么绝，外婆的身体会不会跟之前一样健康？
然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么多如果，他从十七岁那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还有什么事吗？”
“节日总得问候一下，免得显得我一点都不关心你。”
唐琳不是喜欢寒暄热络的性格，不过作为母亲的职责在这里，她例行公事地过问着他在这边的学习和生活，得到一切都好的回答。
“你钱够用吗？”
“够了。”
就像是迟来的抗争一样，他停掉了卓振宁给他的几张卡，只留唐琳给他那一张。
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有点不适应，后来他发现这样也不是活不下去。
他一点一点地脱离着卓振宁的掌控，但每一次他回想起来又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他仿佛是被旧日惯性推动着，无法停下的齿轮，哪怕让他走上这条路的人已经不在了。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妈妈。”
他真挚地问候唐琳，唐琳的语气稍微变得轻快了一点，真的就只有一点，“谢谢，你也是。”
他们的圣诞节假期长达四周，今年国内过年很早，好像一月二十几号就是除夕，所以不少同学都趁着假期回了国，争取能在假期的尾巴和家人感受一把新春的气息，连跟他私交甚密的姚叙也不例外。
作为留在这边过节的人，他没有接受任何一个派对邀请，没有接受本地同学想带他去自己家过节的好意，他找到一家节日期间还坚持营业的私人影院看了一整天黄金时期的老电影权当是假日里的消遣，最后在太阳落山以前回到了独居的公寓里收拾旅行将要用到的行李——早在假期开始的一个月前他就订好了去芬兰的机票和民宿。
晚上十一点多，学期末疯狂赶due锻炼出来的生物钟让他明知第二天早上五点不到要起床也仍旧毫无睡意。
就在他宛如大海捞针一般寻找着那点渺茫睡意的时候，枕头边的手机救世主一般地震了震，给了他从无用功中挣脱出来的借口。
姚叙刷屏一样地给他发来了好多张照片，出于对姚叙的不信任，卓霜没有点开照片，随手打了个问号发过去。
大约是在外面懒得把手拿出来打字，姚叙连发四条语音给他。
“我妈妈的表姐的老公的侄子，总而言之就是我七大姑八大姨家有个亲戚，这亲戚的儿子找了个T大的女朋友，不过是五年制的那种，八年太难了，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考上的，嗯，她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她跟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同学，偶尔会在学校碰见他。”
“你喜欢的人挺有名的，学校里不少女生都暗恋过他，不过我弟那女朋友说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这种人只可远观，不得不说她看人还挺准的，那些尝试攻略他的没一个讨到好处。”
“圣诞快乐，这些照片都是我从她和她室友闺蜜那搜刮来的，就当是我送你的节日礼物。”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卓霜怎么可能不懂姚叙是个什么意思，他把屏幕往上拉，从头点开了那一张张照片。
很明显都是是偷拍，有几张甚至只有单薄的背影。
照片上的青年仿佛浑身上下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卓霜也能辨认出那秀丽端正的轮廓，好似他正隔着冰冷的屏幕亲手触摸。
卓霜看了很久，一直看到喉咙里阵阵干渴。
他的心跳得很快，原来他曾经抱在怀里的少年长大了是这样的，明明和记忆里哪哪都不一样了却又由衷地让他感到怀念。
对话框里姚叙还在喋喋不休，“你别告诉我你看硬。了，我就说你这种生活方式有问题，哪有分手了还守身的，真这么想的话我出钱帮你订张机票，听说他还是单身，你追得到一次就能追到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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