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壁位于天庭这颗棋子的最北端，如锋刃高耸入云，终年被厚雪覆盖。这儿不仅极寒，方圆百里除了白色难觅他物。
天兵停下马车，正想出声时被车厢里的贵人抬手打断，便知趣地闭了嘴，为贵人拉开了帘子。
荼姚从车上下来，这徒壁离九霄云殿远得很，巡逻的天兵要十五日才会来一趟，平日里想要到这地方来还得靠着神驹拉动的马车。
荼姚勾起嘴角冷笑一下，往旁瞥眼。身边的天兵接收到示意，朝她拱手鞠了一礼，就悄无声息地将马车赶远了。
润玉在那光秃秃的山壁前跪坐着，肩上与头发上都积了薄薄一层雪花。他察觉到身后来人，却碍于面壁之罚不得面朝别处，只好朝着山壁俯身行了大礼，嘴上念着。
“拜见母神。”
“呵，”荼姚冷笑出声，“夜神莫不是拜错了位置。”
“母神恕罪，”润玉的声音如他的名字一般温和涓润，轻声道来“润玉如今有罚在身，无法向母神见礼。”
荼姚压着眼神盯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没由来地对他那不卑不亢的性子心生厌烦，连同听见这回答也觉得润玉是在讽刺着什么。
“怎么，”荼姚隐在袖下的手五指上拢成爪凝聚起业火来，“我让你起来了吗？”
荼姚抬手往前一推，燃着业火的手掌打出一道掌风，带着灼热气息径直朝润玉的脊背攻去。润玉背对着荼姚，察觉到身后的威胁时早就来不及闪躲，只能硬生生地承了荼姚这一掌。
润玉整个人往前顿了一段距离，跪地的双膝被衣服摩擦得出了血，还狠狠地撞上了本来就只有几步之遥的徒壁。
这不是还最严重的，最严重的他是水灵体，与火系法术最为相克，而那掌风中携带的火系内劲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润玉一手撑地勉强支着身体，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私自下凡，你父帝对你倒是照顾得很，罚你来这地方安逸三日。”荼姚往前几步走近人身后，四面八方的火系灵气不断汇聚到她手心上“你如此安逸，我可是不悦得很！”
天后想要一击致死，所以这蕴含着天地灵火的一掌直往润玉的天灵盖而去。天灵盖是人最为重要的死穴，一旦被击中，必死无疑。
润玉无法，只得化成原身应龙勉强避开要害，希望能以肉身力量接下这一击。
业火和龙身接触的那一瞬，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荼姚可是实打实地以手轰上了润玉的身子，手掌边缘燃烧着的烈火甚至灼开了润玉的龙鳞，涌动的火舌舔舐着润玉的肌肤，把他银白的身躯一块烧得血肉模糊。
可当了几千年天后的荼姚能力岂止这一点？单手不行就双手齐上，手腕一翻蓄积灵力，又是一道必杀。
这一次，对准的是龙的颈下，那本应长着唯一一块逆行鳞片的地方。
润玉刚从人界回到天界，神躯也是在刚回到天界后才重新凝练的，还虚弱得很。如今原身受损严重，被灵火所伤之处传来的痛可谓是深入骨髓，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躲过了。
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吗。
一阵血气从丹田中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应龙的皮肉，钻到了那块逆鳞之肤。血雾突破肉身与那外来的业火相遇的那一瞬间，猛然地往外爆发出极强的力量，直将荼姚震飞了数米。
荼姚紧闭着嘴巴强行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眼中满是震惊。她看见了什么？！一团血雾竟将润玉的伤处包裹了起来，隐约可见的龙身上那可怖的伤口竟然就这么地在她眼皮底下愈合了！
那可是天庭最强的业火！天界三千灵火中最为凶烈的几种！
血雾的颜色随着龙身愈合愈发地淡了，直到润玉完全恢复，血雾已经成了近乎透明的淡红色，又慢悠悠地隐进了润玉的丹田。
本阖上眼的润玉缓缓睁开双眼，龙瞳中血光一闪而过。荼姚感到一阵心惊，她虽然不知道那血雾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能感觉到刚才润玉身上转瞬即逝的气息来自于哪。
那是魔的气息，不是魔域¹里的那些邪门歪道，是真正的魔²。
【注¹：魔域——天界里和天庭一样的棋子，属于天界的子世界。里面住着的人通常都是为恶之徒，他们修习的是不被常人所接受的邪门歪道，统称为魔道。所以他们也被称为天魔。】
【注²：真正的魔指的是力量与神仙一样，但却没有“神仙事业编制”的人，是中立的。“魔”本身是中性词，但因为天魔作恶，真魔早就销声匿迹，所以慢慢地变成了专门指代天魔的贬义词。。】
荼姚甚至来不及整理她散乱的头发，急忙挥手召回那马车就逃之夭夭。
她要告诉天帝，润玉已经堕入魔道，定要将他压至道坛接受道心拷问，天庭绝不能留他！
天后荼姚如此计划着，还给本家鸟族传了信。若天帝不答应对润玉进行道心拷问，那她鸟域就直接反了，不再为天庭效力！
润玉用神识内视身体，却找不到那血雾的一丝痕迹。若不是方才的痛感如今还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那块新生的血肉比起其他地方更为娇嫩，恐怕他自己也得怀疑刚才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
润玉重新化作人身跪坐在徒壁前。若不是生死攸关，他真的不想将真身示于人前。
润玉他天生就没有逆鳞——那块对于龙来说最重要的鳞片。天帝太微看到了也只是不住地摇头，纵是他也束手无策。
人界，鬼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他隐约能够感受到，这感觉来自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鬼抬头望向天空，密林将太阳割成不规则的一块光斑。他眯眼看了一会，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离开这间与世隔绝的小木屋，回到人类的世界去。
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而只有拿到了它，他才能去到那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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