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上映后已入了冬, 今年的冬天冷得格外积极，早早地泼下去一盆鹅毛雪，冷不丁地将路面冻得结结实实，行人裹在愈来愈厚的大衣中，吝啬地不舍得露出一点皮肤犒赏冷肃的空气。
他们行色匆匆又战战兢兢，生怕被脚底的冻冰玩弄于鼓掌之中。
客院里冷得厉害，几只小崽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冰面上踩来踩去，一不留神就跌倒一串，接着此起彼伏的“啾啾”声，盘旋在干冷辽阔的空中久久不去。
秋生的祖上喜好舞文弄墨, 迎来送往都是同道中人，客院里除去几间客房外, 大都布满各色景致。秋风冷月相合, 只管饱眼福，不顾周身凉快。
他们家里客人不多, 只有魏籽来住几次, 他这几年只长岁数不长胆量。冷冷的白月一照，将鼠胆照得原形毕露，裹紧睡意一溜小跑去蹭元舒的隔壁。尤其入冬之后, 他更嫌房间内不烧地暖, 空调暖风不够带劲, 更不肯住进去。
宅子里只有几间院子烧着地暖, 元舒只好领着一群小家伙迁徙到自己的院子里。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郑开元下班, 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表情却如春风般，暖得将雪又化了一层。
他见到元舒后，快步走过去，“要给他们挪窝了吗？”
“客院里太冷，它们待不住。”元舒将他身上的雪往下拍了拍，沾了一手的寒气，“小厨房里熬着姜汤，快去喝一碗。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郑开元陪着他进院，解下围巾搭在手臂上，松开领带道， “被金海拦在办公室里，半天才脱身出来。”
“是金导演？”元舒打开门，把小崽子们放进去，笑着问他，“那你同意他就好了，我看过剧本了，写得挺好的。”
郑开元侧身进门，闻言一愣，堵在门口追问道，“你怎么会看到剧本？他找到你了？”
“金导跑去学校找过我几次。”元舒笑道，“班主任见到他，还以为我惹了是非，吓了一跳。趁金导不注意，偷偷打电话问我家里是不是出了事。”
这不怪班主任谨慎，实在是金导相貌惊人。这人长得十分“周正”，再也没有比他还要方方正正的脸。好在他的头发生得茂密，连带着胡须都劲头十足。金导想趁着发须“年轻气盛”扎根结实，便养了一圈络腮胡，想当天生修容将脸衬得小一圈。
不料到他低估了这把胡子的旺盛程度，一日不剃须，就能带上假发上梁山拜把子。偏偏金导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能养一把胡子已经抵达审美的边界。
这几日，他上午去公司堵郑开元，放学去学校门口蹲守元舒，忙得脚不沾地。他虽然生得五短身材，可腰里能盛三个丞相肚。前段时间，金导又跟上盘串的风，脖子上挂着一串菩提，手里磨着一把星月，一副瞎得看不清光的魔镜往鼻梁上一跨，别着啤酒肚在校门口一蹲，吓得周围的小混混大半个月没营业。
郑开元一脸懊恼，“前几天你回去月考碰见他了？”
“对，塞给我剧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看见你的车就跑了。”元舒回忆着感叹道，“没想到他能跑得那么快，完全看不出来，求生欲太强了。”
他见郑开元紧皱着眉，抬手按揉着对方的眉间，“别气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接这部戏的原因。可是如果我接了的话，不就是说明我把以前的那些事都放下了吗？再说剧情不是一模一样，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才接了两部广告，这次有机会演电影，我觉得挺好的。”
他握着郑开元的手，把苦大仇深的人拉进房内，笑道，“哥，你说好不好？”
郑开元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能叹气道，“但是我们提前说好了，要是有一点不舒服，咱们就退出来不演了。能答应哥哥这个要求吗？”
“能，特别的能，你就放心吧。”元舒给他盛上一碗姜汤，刚递过去，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谁的电话？”郑开元喝了一口姜汤，暖流将寒气冲得消散，“是郭老师打来的吗？你们快期末考试了。”
“不是，是廉明。”元舒奇怪道，“上次他给贾大川做错了一半试卷，轮到自己的时候时间不够用，这次月考没有在考场遇见他。”
他接听起电话，刚“喂”一声，就听对方炸开似的说，“元舒，你上电视了！千万别来学校啊！”
廉明爆炸般的声音，让喝汤的郑开元都听得竖起耳朵，他对元舒比着口型，“学校里怎么了？”
元舒摇摇头，伸手指着电话，回道，“我问问他。”
“前几天我们班有人偷偷把教室里的电视打开了。”廉明说，“正好打开电视就是你的广告，刚开始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不是元舒吗？’，结果……”
“你要是回来考试的话，记得带墨镜口罩，不要回一班。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到你的座位上合影留恋，还有人想刻‘到此一游’，被大灯罚写三千字检讨。”
元舒迟疑地问：“不能破坏公物？”
“不是。”廉明说，“大灯说不能破坏同学情谊……”
他忽然“咦”了一下，又问，“我去找你的那天，你是刚拍完广告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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