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句子不长,但一种熟悉的感觉却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想了一会后望见了一个背影,那人慢慢转过头,咧着嘴笑着,眼神明亮,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他语气轻快明朗,像是晨间初曦,一句话不长,尾音向上翘起,带着种狡黠。
“你叫什么?我是纳米尔,以后跟着我,保证你吃饱穿暖!”
……
蓝房子前的记忆像是清晨六点后的水,昏黄,浊沉,听不见声音,看不清人脸,没有皮肤的温度……他时不时会努力回想那段混沌的记忆,希望某一天会记起什么,一双眼睛,一个单词,或者一声叹息也好,但他从未记起过什么……
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他见到的便是干瘦黝黑,眼睛浑浊不清,手掌粗糙,皮肤皲裂的旺佳里奶奶,紧接着便遇见了纳米尔,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瘦的,赤着上身,可以看见根根分明的肋骨,转过去,则可看见凸起的脊椎,仿佛绵延不绝的可爱山峰,一路漫延消失在那粗粝的蓝布短裤间,裤子过分地大,晃在两条劲瘦有力的腿上,他在腰间绑了根深蓝色的绳子,绳头散开像是流苏,他清楚地记着那两条腿,像是路灯的身子一样笔直细长,时不时带着些许红锈,会招惹过来烦人的虫子,他会在屋后的草丛里找到敷伤的药,他认识每一株草,熟悉每一片叶子……那像路灯一样的双腿带着他整个人像风似地穿梭在那窄小的小路上,扬起淡淡地黄土,仿佛纱一样挂在他身后……
……
“你还没有名字吗?旺佳里奶奶没办法走远路,我带你去马廷大教堂(Matendo Ministry Church)吧,沃蒂埃牧师会给你取名字的。”
纳米尔伸出手,他的掌心透着一种温暖的红色,拉着他一路跑到了一座低矮的木制建筑。
“这是教堂,一个你难过了就可以来的地方。”纳米尔笑起来,他笑地腼腆害羞,那两颗突出的门牙咬着下唇,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上帝会帮助你度过一切难关。”
沃蒂埃牧师是个身材匀称的男人,带着一副眼镜,总是低着头眼睛向上翻地看着人,他眼睛前像是蒙了层冰,带着疏离和冷漠,但这也让他看起来更加像是一名使者,他总是一个人住在教堂边的一间平房里,你可以随时去那里找到他,他从不吝啬帮助别人,但也从不向魔鬼妥协,他是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仿佛一本行走的圣经,他的一切都遵循着上帝的指示。
……
“弗朗西斯?”纳米尔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他独有的上扬的语调,“这真是个好名字。”
……
纳米尔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并且慢慢从星星变成了月亮。
……
旺佳里奶奶在摔了一跤后再也不能出门了,她每日躺在床上,偶尔会扶着墙挪到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她越来越小了,整个人裹在看不出颜色的大布下面,面容僵硬,神情默然,旁边房子拴着的小羊看起来都比她要大一点。
他应该已经五六岁了,是时候学着生活了,旺佳里奶奶把他交给了纳米尔。
“好的,旺佳里奶奶,我会好好带他的。”纳米尔愉快地应了,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他母亲在生下他后就去世了,而他父亲则沉迷于胶水,既没有新娶老婆,也没有再要孩子,每日都躺在垃圾堆上嗅着灌在塑料瓶的胶水,他是跟着几个哥哥学会生活的,不过他们都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满街跑了,他寄主在最小的哥哥家里,他一直渴望可以有一个弟弟可以教给他自己全部的本领,那是成年的象征,他很高兴,在十四岁的年纪拿到了这枚徽章,虽然比起其他人晚了那么几年,好多人,像他的哥哥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有孩子了。
……
纳米尔会在第四声钟声响起的时候敲门,然后他们俩提着坑坑洼洼的铁桶一路跑到供水点,提水的人很多,他总有办法让接到那还是透亮的,没有过分味道水,等他们提着水回去再睡上两个钟头起来的时候,水里的泥沙沉在桶底,可以咬掉一个小指节。
他学着纳米尔的样子把上面的水轻轻舀到另一个桶里。
那笛也提着水回来了,他头顶满满一桶黄水晶,脸上的疤又多了一道。
纳米尔皱着眉,“不是说那水不能喝吗?”
那笛一笑,挥手拍上脸上的虫子,“胶水闻着就饱了,比你那泥水好多了。”他晃晃悠悠地进了屋子,把脸埋进水桶,狠狠地吸了几口,就躺到在了地上。
纳米尔蹲在地上,沉默地一勺勺地舀着水,过了好久,他拉着弗朗西斯的手,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仿佛在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弗朗西斯,你记住,不能喝那种水,那里面住着魔鬼,会下地狱的。”
……
周日做完礼拜,他会跟着纳米尔绕到教堂后面,越过卡巴路(Kabanet CI),一路奔跑过树林,像是穿越过某种奇妙的结界,在那两颗巨大的**树后就是一家常年散发着奇妙香气的餐厅,门店旁是一个明黄色的牌子,上面写着—Jiweke T**ern,门口常坐着胡言乱语,眼神涣散,两颊通红的男人们,那些男人基本都穿着款式一样的深蓝色的衣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