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车，陈澈走进家中，突然发现今天的家里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自己那成天不着家的老爹，正笔直的坐在院子那片花圃中央的一把躺椅上，身边摆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是一套茶具，水刚刚烧开。
陈澈的父亲陈远洋正端起水壶，把里面的开水倒进茶壶里，然后把碧绿通透的茶水倒进小紫砂杯中。
隔着老远，陈澈就能闻到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的茶香。
陈澈母亲早逝，他爸一手把他和他妹妹拉扯大，虽然没怎么陪过他们，但是物质生活上一直没有亏待过他们。从小开始，他和自己的妹妹每个月就能固定收到一万块钱的生活费，只不过，陈澈赚钱之后，这些钱就没再动过。
陈澈也大概知道，父亲好像有个自己的公司。
“今天怎么没上班去？”
陈澈奇怪的看着自己的老爹，在他的记忆中，这么多年，陈远洋在家呆着的时间屈指可数。
陈远洋淡淡的开口：“公司卖了。”
陈澈一听，有些惊奇：“好好的怎么就卖了？”
“太多了。”陈远洋表情不变。
“什么太多了？”
“给的太多了。”
“什么给的太多了？”
“八千万。”
“什么八千万啊。”陈澈一脸郁闷，自己父亲别的都还好，就是说话总是跟猜谜似的。
“公司，卖了八千万。”
“多少？！”
陈澈坐下，把茶杯放在掌中，感受着茶水的热度，难以置信的看着陈远洋。
陈远洋撇了一眼陈澈，用一副关爱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陈澈干笑了两声：“我才知道，咱们家这么有钱。”
“对了，爹，咱家的公司到底叫啥，干啥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飞扬，飞扬电工有限公司。”
听到飞扬电工有限公司这六个大字之后，陈澈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幸亏用手撑住了旁边的桌子，还蹭歪了桌子上的杯子，被茶杯中的茶水烫的呲牙咧嘴的。
“就是开发区那个干线缆的公司？”
陈澈一边对着自己的胳膊吹气，一边问道。
“对。你怎么这么激动？”
陈远洋皱着眉头看着陈澈。
“我今天去那儿面试去了。”陈澈当然不能说这个公司，其实就是高尧买下来的那家公司。
陈远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你去公司面试去了？”他还是下意识的喊着公司，虽然这公司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这么说，如果我早几天去面试，那你就是我的老板了？”
“不要。”陈远洋毫不犹豫的说道。
“为啥？好歹咱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陈澈瞪着眼跟陈远洋争论。
“下不了车间，去不了技术，干不了销售。”
“不是，我还没去呢你怎么就知道我干不了！”陈澈不干了。
陈远洋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水，意思很明显，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
“不是，爹，我问问，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您干了一辈子的公司，说卖就卖了，您不心疼吗？”陈澈强忍着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对陈远洋说道。
“除了那八千万，未来三年还有其他的钱拿。”
“为什么？”陈澈还真的没怎么了解过高尧买下的这家公司的具体情况，正好趁这个机会，让自己的老爹好好科普一下。
陈远洋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经过他的解释，陈澈才知道，这种做线材的公司，以飞扬为例，一吨阴极铜板进价七万左右，加工成线材之后，一吨可以拿固定价格的加工费，然后再根据合同里的价格卖给甲方。
陈澈看着陈远洋在桌子上写的那几个完全称得上是商业机密的数字，心中默算了一下。
“嚯，这利润不少啊？”
“看起来不少，但是这钱也没这么好拿，除了打通关节的花费，最重要的是，并不是你生产出来，把货发走，这钱就能给你的，而是需要经过三年的质检期，确认合格之后才能一点点的给你打钱。”
陈澈微微一愣：“公司的产能如何？”
“一车间有四台上引炉，每台炉子每天大概可以熔铸十三四吨铜料。”
“这一天，就是三百多万的原料钱？”
“哪有这么多，活最多的时候也就开三台炉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四台同时开的时候。一般都是两台炉子工作或者一台。”
按两台算的话，一天就是二十六七吨铜料，将近二百万的原料钱。
最主要的是，这货发走之后，得三年才能收到钱。
陈澈大概知道为什么陈远洋不敢继续干下去了。
看起来赚的不少，但是对陈远洋来说，在没有其他资产注入的情况下，他能支撑的极限也就到现在这个规模了。
“买公司的那个傻小子也是经验少，虽然看起来公司效益很好，但是就怕出点什么事，听说他在给别人做事，也不知道他的老板资产如何，但凡没点底气，再少点经验，很容易把自己陷进去。”
陈远洋抿了口茶水：“隔行如隔山，也不知道三五年之后，还有没有飞扬。”
陈澈看着陈远洋鬓角的白发，突然有点难受，强笑着开口：“卖了也好，以后就有时间了，打打牌，搓搓麻将，出去旅游，实在不行，咱们拿着这些钱，东山再起嘛。”
陈澈还是明显能感觉到陈远洋心中的不甘心。
“我这辈子，有三个孩子，你，你妹妹，还有飞扬。”
陈远洋眉眼低垂，声音微弱。
陈澈看着罕见的露出软弱的神色的陈远洋，怔在原地。
“我上个厕所。”
他拿起手机，随口说了一句，拉开门走进屋子直奔二楼。
接着，他在最远的那个卫生间门口停下，掏出手机拨通了高尧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通，然后高尧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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