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停留在地面上,那里的花朵似乎与旁边的不同。赵破奴连忙甩蹬下马,蹲下身,捡起一个被揉成一团的花环。
花瓣还未枯,花枝依然青绿,这是今天早晨才采摘下来的花朵。
赵破奴大声叫:“霍夫人——霍夫人——”
山水静默,长天无语,没有任何回音。
他冷静下来,想将军不会将绿阶一个人留在这里,而自己去练兵……
“练兵?!”赵破奴突然醒悟过来,“难道霍将军把夫人带到了练兵处?”
他又一次跳上快马向剌固屯的空地而去。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几乎没有任何征兆,荒原的狂风从旷野深处呼啸着扑过来。
每日夜晚的厉风鬼啸,又即将在此开始了。
从此刻起,整个剌固屯都将被风沙主宰。
而黄土崖附近,就是风声最凄厉的风口。
春天,是一年四季最狂放的风期。
霍去病将新的练兵地点设立在此处,乃是看上这里能够模仿大漠的风沙,令战马兵卒都能适应在这样的天气之中保持良好的体力与斗志。
但凡事皆有度,这种夜风大作的日子里,骠骑营绝不会夜晚来练兵。
赵破奴的战马也不曾经受过如此的狂风,飞沙走石,天地混沌,战马希律律叫着不肯往沙石飞滚的黄土崖附近中去。
赵破奴强行将战马往前带了一阵,徒劳无功地往回走。
剌固屯方圆数百里,黄土崖那边土崖林立,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他得去问问,霍去病将绿阶带到了何处?
回到军营霍去病的虎帐,他感到众人的心情十分沉重。
霍去病已经将自己的精神吊了整整三个时辰,他说不出话,也似乎无法清楚周围的情况,他只是睁着眼睛等待着自己担心的人出现。
诸衍看到赵破奴空手而归,眸子里的失望与难过,令赵破奴心中如同堵了铅一般难受。
过了一会儿,仆多带出去的几个搜索军士也回来了。
风太大,战马乃是畜牲,最懂得在这样的天气中保护自己。这些战马都不肯往风口里钻,仆多只能带着人回到了虎帐。
“今夜务必将夫人找回来!”赵破奴发了狠,“战马不肯去,走也要走遍剌固屯!”
“诺!”
赵破奴命人摆出剌固屯的地图,将几块地方划出来,分配了任务。最有可能性的黄土崖附近,他决定亲自去搜查。
天已经完全黑了,赵破奴在狂风中艰难跋涉,风将他似乎要从地面上卷到空中。他希望绿阶能够躲在哪个山崖底下,否则只怕也会被风裹走。
黄土崖这一带有数十座大小高低不一的山崖。常年的风沙侵蚀,它们都呈现出奇特的形状。
风声厉叫,鬼影幢幢,天上的一轮钩月却清晰得诡异。
风太大,火把完全不能使用,赵破奴带着几名军士摸黑行走在黄土崖的下边。他们已经不出声叫唤了,一开口就有无数沙砾争先恐后地钻入嘴里,再努力地大声喊叫,也立即被风撕成碎屑。
赵破奴只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沉在深水中,行将溺毙的人,他在风中绝望地摸索,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忽然一把扯下遮盖在脸上的面巾:“你们看到人了吗?”
跟随他的军卒站住脚,看着他:看没看到他还不清楚吗?
赵破奴崩溃般地坐到在一座黄土崖下,嘶哑着叫道:“你们——谁看到了!”
夫人找不回来,霍将军一直这样吊着自己的精神,他这么固执的人,他会把自己活活弄死的。
赵破奴嘴里都是泥沙,他大声吼哭着:“你们谁看到了!!看到了没有?!”
——谁能回答他?
赵破奴已经筋软力竭了,他慢慢往回走:“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回到虎帐,里面依然一切照旧。
诸衍医师已经端出全身的本事,霍将军依旧睁着眼睛,不肯闭上。
诸衍也思索了整整一天,霍将军这是心里有事,只要找回夫人一切都应该可以挽回。
可是现在找不到人,他们都来不及去担忧绿阶了,只不知道如何令霍去病配合药石针理。诸医师对赵破奴道:“夫人现在找不到,只能继续派人手去搜。可霍将军耽误不起。”
赵破奴心思纷乱,道:“那怎么办?”
“赵将军,霍将军最在心的就是漠北之战。要不然你们一起喊喊他?”
赵破奴有些领会他的意思了,沉沉哑着嗓子道:“我来去安排。”
“赵将军,霍将军的性命就在此一举了。”诸医师有为人医者的冷静,但口气也终于重了,“将军,熬不了多久的。”
骠骑营的五千将士都随军命走出了营帐,他们头上骤风怒号,他们身边走石飞沙。
“左转——”
“成方阵——”
“右转——听令!”
……不断有调集兵卒的声音从霍去病的军帐外传来。
过了一会儿,领歌军士的嗓音,穿透剌固屯无情的风声,徐徐而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脩我戈矛。与子同仇!……”
赵破奴抱着头,坐在霍去病的帐外。
自从河西归来,他不再唱歌,甚至是在自己的新婚宴席上。
他不再拥有那动听的歌喉,对此赵破奴并不遗憾。他此生最大的福祉就是能够跟随骠骑将军一路作战,一路大胜,一路做兄弟。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拥有了这样的将军,他赵破奴还能够踏破胡奴,一雪当初的为虏之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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