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山立刻旋腰拧身,姿态如矫健的鹿一般回过身来:“霍将军!请收下卑职!”
霍去病在他身后兜了半圈,回头对一名军士道:“张行,跟赵破奴说,有一头欠抽打的驴子要来,下手别忌讳。”又对身后的军士们大吼一声:“出发!”
“诺!”
随着整齐的呼喝,卫山只觉得耳边如响重雷,两厢里都是战马奔驰的声音。两队军士从他的身边穿行而过,尾随着霍去病向官道而去。
卫山跪在当地,想了半日,也没想起这头“欠抽打的驴子”到底是谁?
那名叫张行的军士已经拉起他:“霍将军让你跟我一起去剌固屯赵破奴将军处,你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卫山明白过来,霍去病仍然没有同意自己去黄河。
卫山缓缓站起来,牵住自己战马的缰绳,说:“战马在侧,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绿阶毕竟是女子,悄悄躲在门口,久久不愿意离开。
她看着他戎装上马的豪迈,看着他数十军士马首是瞻的威风,看着他急驰长安城的奔放,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说实话,她并不爱他鲜衣怒马游走长安的张扬,她也不爱他流落在大漠长河里的决然风姿,她更不爱他战神刀底的那一道寒光……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太遥远了,陌生得很。
她只喜欢看他吃饭的样子,还喜欢看他睡觉的模样;
她喜爱他的笑容,也接受他的坏脾气,她愿意一辈子都跟他坐在一起聊天。
================
黄河岸边如今秋风萧瑟。
一条浮桥如同暗色的带子,连接着黄河两岸,这是李息为了方便霍去病受俘而连夜搭建好的。
五万余匈奴人,乌压压若黑云一般堆积在浑黄的大河对岸。
他们没有搭毡房,甚至没有为自己铺设一块可以坐下的牛皮褥,只是扶老携幼地站在黄河岸边,遥遥望着那大水的对方,茫茫的汉朝土地。
长生天的力量,从来没有让他们低下过骄傲的头颅;祁连山的庇护,从来没有让他们向着汉人弓背屈膝。
而此时,长生天在高空呼呼扯起寥廓的风声,祁连山在远方被凄迷的秋云遮盖了面目。
失去了上神庇佑的匈奴人,被迫站到汉族的领土对岸,祈求着那一条缥缈的生路。
“长生天空白云浓,焉支山边红花鲜。祁连山下牛羊多,居延泽畔水草甜。”
一个匈奴小男孩,无忧无虑地在一小块空地上,高声唱着阿妈以前教给他的歌谣,风将他的匈奴小兽毛皮袍鼓吹得如同一只小小的风筝。
他才四岁,不懂得全族背井离乡的凄苦,只觉得跟着牛车一路走来,就好像是一个愉快的旅行。他结交了几个新朋友,也看到了许多从没有看到的风景。阿妈说,他的阿爸也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去了。
而他身边的大人们,沉默地如同一坨坨生铁,孩子口中那些美丽的风景已经不能够再成为他们栖息的放牧之地。
浑邪王将王帐的牛皮帘拉上:“叫人将那孩子带走!”
他沉沉低下疲惫的头,听到外面传来军人的呼喝和妇人维护孩子的尖叫。他皱着虬毛弯曲的浓眉狠狠咒骂了一声,回过头重新坐到休屠王的羊毛褥垫旁。
休屠王已经喝得酒意深浓,这几天,他们都靠着草原烈酒的力量来驱散内心深处的层层寒意。如今,他们在河西草原上的生存信心已经被霍去病扫荡得一无所有了。大单于的兴师问罪,部落子民的生存危机,都如同重石一般压在这两名匈奴王的心中。
谁愿意低下高贵的头,谁愿意臣服于人?
走到这一步,他们内心有多少犹豫和不甘!
喜欢长安汉月请大家收藏:(www.xinzz.org)长安汉月最早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