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莹道：“你说她们说话土吧，有些字眼其实还挺文雅的，动不动‘甚’呀‘甚’的，还说到坡坡上不说望也不说瞅，说‘瞭’一‘瞭’！”
冯君道：“我在山西的时候，那边的人也说话常带‘甚’字，这个‘瞭’字就和咱们关中话有点近了！”
她又道：“记得我来延安时穿的那件衣服吗？”
陆小莹道：“记得啊！你还给衣袖里缝了个口袋，把介绍信在里面装着呢！”
冯君道：“对，山西人把衣服口袋叫‘倒插插’，我想说不定就是从古代人把东西装在衣袖里演化而来的！”
陆小莹道：“是吗？不过咱们关中人倒是把口袋叫做插插是有的！”
两个人到了坡下，顺着小路往上登去。
两个人登到了坡上。
陆小莹笑道：“叫我‘瞭’一‘瞭’！”
冯君道：“其实咱们关中话里有好多字眼都挺古雅的，好些人虽然不识字，但是话里行间就会带出一个古词来，挺有趣的！”
陆小莹道：“是吗？我还没注意！”
冯君道：“我最近正想以此为题，写一篇文章呢！”
陆小莹道：“那太好了，你写完了我一定要拜读拜读呢！”
她突然跳着叫道：“我‘瞭’见了！我‘瞭’见了！”
她用手往北一指：“你看，那边不是有群羊吗！”
冯君笑道：“算你眼睛亮，先‘瞭’见了，咱们过去吧！”
黄土高坡上，十几只羊散在土坡上，找着干草吃着。
一棵枝叶枯干的大树下，一位扎着长辫子的姑娘正坐在树下的小蒲团上纳着鞋底，她椭圆的鹅蛋脸红扑扑的，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扑闪着，神情专注。
羊儿们吃着干草，不时个别的抬头“咩”“咩”叫两声，甩一甩短短的尾巴。
冯君和陆小莹走到了那个姑娘跟前。
放羊姑娘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抬起了头来。
她笑着道：“八路军同志，你们是来问路的吧？”
冯君笑道：“我们已经问过了，现在已经找到了！”
放羊姑娘奇怪道：“找到了？！这里没甚人，就我和我家的羊啊？！”
冯君笑道：“你是李妮子吧？”
放羊姑娘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冯君笑道：“我们是来找你的，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了！”
李妮子站了起来，道：“你们找我干甚呢？”
她指着小蒲团道：“你们坐！”
陆小莹笑道：“我们坐了你的蒲团，你坐什么呢？”
李妮子笑道：“我蹲下就行了！”
冯君笑道：“你坐吧，你的草垫子又坐不了三个人！”
李妮子道：“你们客人站着，我咋好意思坐着呢！”
冯君笑道：“那咱们就站着说话吧，妮子，我们今天礼拜天没有事，来找你聊聊天，不知你欢迎不欢迎？”
李妮子笑道：“欢迎！当然欢迎！我一个人放羊，能有人陪我说话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又道：“哎，八路军同志，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甚要找我说话呢？”
冯君笑道：“我们是在李大伯的饭馆里吃饭，听他说起了你，我们俩个也属马，咱们三人一样大，所以才来找你说话的！”
李妮子低下了头，道：“八路军同志，没想到你们说话也绕起了弯弯！”
冯君和陆小莹对望了一眼，冯君问道：“妮子，我们绕什么弯弯了？”
李妮子抬起了头，道：“肯定是我大叫你们来当说客了！”
冯君道：“当什么说客啊？”
李妮子道：“你们心里清楚的，我大整天想着赶紧给我找个婆家，你们八路军不是宣传婚姻自由吗，怎么又当起了媒人了？！”
冯君笑道：“噢，你说这事啊，我听李大伯提过，不过我们不了解情况，怎么会随便给人家当媒人呢，我们来找你主要是想谈谈扫盲班的事情！”
李妮子惊奇道：“你们不是来当说客的？！”
她看一眼冯君，又看一眼陆小莹。
陆小莹摇了摇头，道：“不是！”
李妮子手上还拿着鞋底，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够了，放下了手道：“八路军同志你们看，我这个人做事咋不分青红皂白的，第一次见你们，甚话都没说哩就先给你们扣了一顶帽子！”
冯君道：“那有什么，咱们年纪一般大，就是在一起开开玩笑打打闹闹，都是很正常的！”
她又道：“不过说到了这个话题上了，我们还真想和你说说找对象这方面的事情，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说！”
李妮子头一扬，笑道：“八路军同志，看你说的，我有甚不方便说的！”
她放下了手里的鞋底，道：“你们等一下！”
李妮子跑到了一块干草多的地方，拔起了草来。
陆小莹道：“这李妮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的，咱们来找她，她竟然撇下咱们给羊拔起草来了！”
这时候，李妮子拔了一抱干草，向这边跑来。
冯君笑道：“你误会人家了，妮子是给咱们拔草垫子呢！”
陆小莹笑道：“我就说呢！”
李妮子跑了过来，将怀里的草分成了两摊，道：“八路军同志，坐！咱们坐在这儿晒着暖暖说说话多好啊！”
她拿起了放在垫子上的鞋底，三个人围成一圈坐了下来。
陆小莹道：“妮子，这冬天还放羊啊，又没有青草？它们不怕冷吗？”
妮子笑道：“放啊！没有青草它们就吃干草啊，要不然哪有那么多料喂它们啊，它们才不怕冷呢，你把它们放出来它们可高兴了，你要是把它们关到圈里面，它们挤到一起还不高兴，‘咩’‘咩’地直叫呢！”
陆小莹道：“那你一年四季都在家里放羊？”
妮子道：“原先是我大和我换着放，我哥去年参加了红军，我大去城里照看饭馆，放羊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事了，有青草的时候我就提着担笼，一边放羊一边割些青草，没青草的时候，我就带上些活，一边放羊一边晒暖暖做活！”
妮子噘起了嘴，道：“就这我大还不高兴呢，隔些日子回来一次，还黑着脸训人，不是嫌我不找婆家，就是嫌我哥不学他的手艺，说娘下世早没人管，没一个听话的！”
冯君笑笑。
妮子笑道：“我这时候就说‘大，咱家的水盆羊肉为甚好吃哩，就是咱们家的羊一年四季在外面跑着，长得慢可肉好吃，你着急把我嫁了，谁给你放羊呢’！我大就说‘你出了门，我雇人放羊，我掏钱没多少人抢着给放羊，看你再晃晃几年，到时候贴钱都没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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