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那一架牛车才缓缓的停在了风月阁楼下。
车轮碾过道路上独自生长着的杂草，留下两道沾着黄褐色泥土的痕迹，那些被雨露滋润得茂盛的杂草向道路两旁倒去，又倔强的直起了暂时弯下的腰。
美艳绝伦的花魁素手撩开丝质的帘子，穿着笨重的服饰却身姿灵巧的踏在车夫的背脊之上，然后轻盈落地。
“啊，暮雪花魁从神社回来了呀，有什么趣事可说吗？”
百无聊赖的玩着手里的帕子，站在游廊外揽客的游女眼睛一亮，像她这种普通的游女是禁止离开风月阁的范围的，所以看到花魁能光明正大的外出就忍不住打听外面的事情。
“只是例行参拜而已，有什么可说的呢。”
其实根本就没有去神社的花魁神色如常，毫无差错的接下了游女问的话。
“喂！暮雪，在外面偷懒这么大半天也够了吧，有客人指名要见你。”
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的霜红不知何时走到那游女身边，毫无姿态的冲还站在风月阁门口的花魁喊到。
“有客人来了，失陪。”
那游女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当下便找了个借口远离了霜红，可见霜红在风月阁里的人缘有多差劲。
“切，还算是懂人眼色。”
霜红冷笑一声。
眉目清冷的花魁没有接话。
金丝雀。
明明都是被圈养的金丝雀，又都是离开了鱼缸就无法生存的金鱼。
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金鱼。
所以彼此之间，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我说暮雪，你今天送你的情人离开了？”
霜红一边带着花魁去见客一边闲聊，今早还是她为匆忙出门打的掩护。
至于原因...她还不至于分不清在这人人都戴着一层假面的风月阁里，谁是虚情假意，谁可以真诚相待。
按理说外出后归来的游女都应该先洗浴再见客的，但谁叫那位爱慕风月之花多年的客人一刻也不愿意多等，认为风月之花怎么都好看。
霜红悄悄瞟了一眼风尘仆仆的花魁，撇了撇嘴。
嗯，是挺好看的。
“...他才不是我的情人。”
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花魁终于出了声，她脂粉未施的面容依然昳丽，只往日红润的双颊略带苍白，蹙眉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硬生生的把热闹的长廊衬得冷清。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位那人的位置。
“你就嘴硬吧，看你这么难过，我就不跟你争了，我们游女...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霜红看着笑容一如往昔般漫不经心看不出一丝伤心痕迹的花魁，只当对方是在强撑，便难得说了句好话，但说完自己也沉默了，或许是想起了当年辜负自己的那个男人。
霜红怀中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儿似乎也敏感的感受到了她低落的情绪，在襁褓里动了动，伸出肉肉的小手轻触她的脸颊。
“浅叶她的眼光，确实比我好。”
霜红抱着外孙，目光柔和，感慨万千中又带着后怕，还是要感谢花魁那时的阻拦，要不然女儿的幸福，就毁在她手里了。
这就是当了母亲的霜红，若是女儿生下孩子后过的不好，她只会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拦女儿把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生下孩子后过的好，她也只会怪自己的阻挡差点毁了女儿的幸福。
只把错处归类到自己身上，不舍得真的苛责孩子一分一毫。
“你要不要抱抱他？”
霜红提议道。
“...可以吗？”
花魁有点犹豫，她怕惹他哭。
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还这么小，这么脆弱，只想让人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视之如珠如宝。
“有什么不可以的。”
霜红爽快却也小心的把孩子递给眸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花魁。
“他真可爱...”
花魁学着霜红之前的姿势抱着小婴儿，见孩子没有因为离开了熟悉的怀抱而感到不适的哭啼，才放下心来。
她抬手，好奇的去触碰婴儿柔软的面颊，怕自己修尖的指甲划伤那娇嫩的肌肤，她曲起食指，只轻轻在婴儿小小的鼻子上亲昵的勾过。
“再熬几年，等那个男人凑够了赎身钱，浅叶就可以出去了，也算是他有良心，没有辜负浅叶。”
霜红欣慰的说。
“...这个，给你。”
在遇到某个付丧神之前从未有过离开风月阁的想法的花魁垂眸，长睫扑朔若飞舞的蝶，她单手从广袖中拿出了一个雕花的小盒子，递给对面的人。
“什么东西...这么多钱！...暮雪你哪来的？”
霜红疑惑，直接接过盒子打开，被盒子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猛然合上盒子，声音也蓦地提高，但在引起他人注意的之前又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
“这几年偷偷攒下的赎身钱而已...现在也用不上了，你拿去为浅叶赎身然后上下打点打点，也别叫浅叶出了风月阁没个着落。”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攒钱，花魁没有多说，只管把婴儿露在外面的小手放进温暖的襁褓里。
“你随身带着的？看你今天的打扮...是想跟你的情人私奔？暮雪，你疯了？！”
霜红仔细打量花魁，发现了异样，华丽的十二单里分明就套着便于行动的常服！
连寻常穿着的五六寸的木屐也换成了平底的，难怪她会觉得对方好像身高不对。
“疯了...我为何而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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