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断袖楼灯火通明, 丝竹悦耳。
我早早地跑到金菊厅, 一会儿看看杯碗餐具摆放, 一会儿又跑到厨房临时改一道菜式，再时不时地跑到楼外张望, 好生辛苦。
“少爷, 还是我去门口守着吧。钟捕头他们一到, 我就立刻领进这金菊厅里, 好不好？”吉墨勤快地问。
“不用不用, 我正好闲得慌。”
“可是你跑来跑去的，大伙儿都眼花。”吉墨叹气。
我白他一眼，东张西望瞅着外面：“京城这么大，你说他们会不会不认识路啊？”
正在这时，却听见外面小六儿陪着笑的声音格外悦耳：“这几位爷，请这边吧。——小少爷等诸位可等得望眼欲穿了呢。”
门帘儿一挑，四五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我高兴地轻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挨个儿把他们往席上拉：“木少侠, 快请坐！祝大哥，来来，你坐这边。裴公子你坐他旁边。哦……”我瞅瞅裴无离拧起的川字眉, 为了难, “哦好吧, 你坐木少侠旁边吧。”
咦？祝大哥的眼睛瞪这么大, 一副誓死非要跟着裴无离起身的表情？
我苦恼地看看这一对冤家，想了半天只好连声地大喊：“吉墨，吉墨，你来这边坐，隔着这两位，专门好给他们布菜！”
回头又赶紧拉着钟凡，把他安排在门口：“喏，这边靠门口，待会儿要上菜，你凑合一下。”
钟凡笑一笑：“什么叫凑合啊？”
我有点心虚，低声道：“我问吉墨怎么安排座次了，他说越尊贵越需要客气对待的，要先让进好座位，门边是最差的，得让着送菜的进来。”
钟凡慢慢“哦”了一声，神色莫测：“所以我木师弟是地位最尊贵的了？”
我点点头：“对啊，你担待点儿，待会儿和我一起招待大家，别冷落客人哦！”
钟凡扬起眉毛，定定看着我，忽然眉开眼笑地看着我：“你是说，自家主人所以才坐在这里，我还要尽到东道主的义务吗？”
我挠挠头：“是啊。不过不会叫你敬酒的，你伤势没好全，我知道的，放心啦！”
奇怪，大黑炭嘴角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像还没开席就一副酒足饭饱的满意劲儿？
没空理会他，我一眼看见门口刚刚出现的一道伟岸身影，惊喜地赶紧跑了过去迎接：“裴伯伯！你终于赶到啦？我们虽然先行几日，但是马车就比较慢，你骑马果然快！我还以为你还要一两天才能到呢。——哦，爹你也来啦？……”
先坐下的几个人似乎也慢慢感觉到了什么，都静静地不说话了，望着门口的两个人。
爹好奇怪。
裴将军更奇怪。……
两个人近在咫尺，互相定定地望着，目光胶着，身体都好像僵硬了一般，却又偏偏没人开口讲一句话。
“喂，这是怎么个状况？”钟凡悄悄捅一捅我，“我知道裴无离他爹暗恋你爹的，但是你确定你爹真的不记得他？”
我挠挠头，也很困惑。我明明记得裴无离来刺杀我爹时，我爹说根本不记得他爹是谁的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爹不再看裴燕霆，却冷冷看着我，眉目间有种奇特的神情，叫人看不明白：“笑儿，你早些时候对我说，救了你的人，除了那几位以外，其实还有一位大英雄，就是他？……”
我赶紧跑上前，笑嘻嘻仰着头看他：“对啊，就是名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裴燕霆呢！要不是他带了几万兵马驻扎在黄河边上示威，金国人也没那么容易放我回来的。爹，裴将军是大大的好人呢！”
在我和裴燕霆脸上来回扫了扫，爹爹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奇怪。半晌淡淡一笑：“裴大将军，贺残叶何德何能，竟敢劳您大驾亲手照顾犬子？”
咦，爹爹这是怎么了，没人这么说话的吧？我尴尬地赶紧去拉爹爹的衣袖，软声撒娇：“爹，你坐下嘛！”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了我的脸上，我踉跄一下，跌倒在椅子上，抬起头，完全不敢置信地看着爹爹。
他打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耳光，比完颜烈那一下还要痛，还要用力似的。花厅里一片短暂的寂静。
“贺笑！”钟凡扑过来，心疼地搂住我，“疼不疼？”
我呆呆地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脸上好像麻掉了，心里却难受得要命。不，爹爹不是这样的，平日他虽然冷傲孤僻了点，可是绝不会这样不讲道理。
爹看着我，眼里是我完全不熟悉的冷漠。再冷冷看着钟凡：“你是什么东西，离他远一点。”
钟凡缓缓站起身：“都说断袖楼主武功绝世，脾气却孤僻，我却一直以为，贺笑这样烂漫的心性，他的爹爹也一定不会真的怪僻到哪里。”
他毫不畏惧地和我爹对视着：“我也曾听贺笑说他从小在楼里受到的遭遇，我却只是不太相信，可今天一看，原来是我错了。”
裴无离忽地站起身，大声愤怒道：“我早就知道的，就连他这次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被逼着接客，实在受不了屈辱的缘故！”
我迷迷糊糊听着他们的话，正想说话，吉墨已经急急地开口了：“诸位大侠千万莫误会，我家老爷……”
“闭嘴！”我爹脸色铁青喝住吉墨：“这里什么场合，要你一个下人插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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