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秩序，信仰
人的思考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在和平时代，人们会觉得自己很穷，常常感慨自己买不起更好的东西，抱怨工作，对于未来却很期待。
然而一旦那个未来无法保障，人就很容易失去方向。
在末日中的人更是如此，如同只满足于吃饱，那么未来的空虚感会接踵而至，如同只奢求明天的早餐多加一粒米，理智下的痛苦就会加倍。
不可避免的是，暴风雪给钢都带来的肉体打击，远远不如对传统文明进一步的精神打击来的可怕。
钢都现有的生产体系下，作为人的一环是没有明天的。
所以这天，当大家给死去的同伴脱帽敬礼的时候。
他们看着熊熊燃烧的柴堆，都得了一种病。
名叫绝望。
这种感觉就像时空穿越者坐上了泰坦尼克号，明明你知道前面有一个冰川撞击船只，却无法阻止邮轮的毁灭。
钢都目前的生活是非常不健康的，人们龟缩在自己的屋子里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邻居之间也不会保持基本的礼貌，常常是吵架和恶语相向。
“如果未来还有暴风雪的话，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呢？”
暴风雪的过去也未能让人们绝处逢生，而是萌生了新的恐惧。
林特高度重视了这方面的问题，并且直言不讳地在委员会里说道，“这是我们要改变人们的首要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这些刚刚当上统治阶级的委员们并没有什么好主意。
“林市长，你还不知道现在的处境么？”洛璃笑着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特回答。
“民众需要一个救命稻草，这个稻草是弱是强，只要不会拆穿人们的谎言，它就有所存在的依据。”洛璃马上搬出了一套理论，“你所做的很简单，那就是选择秩序，或者信仰。”
“信仰什么，信仰神的存在？”
“我之前都说过了，神并非是高高在上的，而是存在于自然和人之间，存在与蒸汽机器和肉体的内部。”洛璃拉开袖口，白嫩的皮肤上还刻着齿轮的标记，“你觉得他们会选择谁呢？”
“洛璃，别闹了。”林特握紧了拳头，“现在你还是委员会的一部分，作为市长，我有权利纠正你的过失行为。”
洛璃随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林特，从他的每一根头发，以及所传的衣物，乃至于鞋底。
“林市长，你所赋予的权利究竟来源于哪？”
在大庭广众之下，洛璃开始了质问。
“来源于人们。”林特回答道。
“所以当他们有一天说你是暴君，你会不会跟德鲁一个下场？”
“洛璃！”加夫里拉马上站了起来，“你说的话太过分了。”
“不。”林特摆摆手，“加夫里拉，坐下，洛璃说的话是可取的，作为领导者，我不能走暴君的老路。”
“你可以用很轻松的手段去达成目的，就像你发动战争时候，加强人们心中的团结，或者干脆用更加堕落的方式，更加黑暗的方式...”
洛璃蓝色的瞳孔散发出一股柔弱的神情。
“那就是让他们去相信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物体。”
林特的脑海中骤然跳出在天使号救出时的她。
果然，当时自己的眼光就没有看错。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直到现在都在追求新的巅峰。
“所谓的精神，所谓的文化，都是顺应物质生产而诞生的。”洛璃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欧洲的教会可以通过信仰组织力量，重工厂也可以发动一次起义让工人觉醒，你们都忽视了自己生而为人的存在，而单纯将他人和自我分离开来，拒绝相信人们手中的力量，开始用数据和教条说话。”
“此刻人民所赋予你们的权力早已成为了空壳，你们已经成为了传统意义上的堕落贵族。”
洛璃说的话让众人都低下了头。
人是会贪图享受的。
这是人在大自然中的本性，因为自己想要吃，却需要用粮票去购买，想要活着，就要在自己不愿意的情况下努力工作。
这是异化，也是人走向更高级文明的使然。
为了踏向进步的阶梯所必须要舍弃的东西。
可是钢都诞生后，贪腐腐败现象逐渐抬头，这些委员又开始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开始有了自己的既得利益。
那么为了这些利益，团结就不在那么重要和急迫了。
加上人民日益需求的希望，对于洛璃基层工作的过多依赖。
此时终于让高层束手无策了。
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洛璃将自己的牌全部打出，让整个赌局推向了高潮。
“你们想让人们过上好日子，于是调动了机器，宣传动员让他们去打仗，换来的结果只是日复一日地绝望，即使今天你给了他们一斤粮食，这些人只会想到明天又会吃啥。”洛璃摇摇头。
“可是如果他们没有今天的饭，又何谈明天的粮食？”林特沉声说道，“如果说守住现在和展望未来要选一个的话，我会选现在。”
“我和你唯一一点的不同就在这里，林特。”洛璃改口叫了他的全名，“目光短浅没有什么好下场，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块。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并没有因为针锋相对的措辞感到生气或者动摇。
两人只是...有点享受这样的斗争过程。
这场会议注定是漫长的，因为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和十八岁的少女谈及到了哲学、地理、物理、法律乃至于遥远文明的未来，并且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和处理过程。
很快坐在旁边的委员们也意识到，林特和洛璃所争吵的东西，就像丈夫和妻子为了孩子而吵架一样，他们埋怨着孩子的不懂事，可是又不得不解决问题，叮嘱困难。
秩序和信仰。
这两个词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两人的口中，似乎摇曳着两面完全不同的旗帜，那是人们究竟选择谁的根本问题。
于是在这样斗嘴般的会议中，钢都实质上出台了很多新的政策。
比如《基层保障法》，肯定了人们工作的正当收益，并开始弘扬集体主义价值观，加足马力开始印刷报纸和杂志。
完善了工作体系，让人们可以在钢都进行轮换工作，同时向专业化领域扩展，培养新的一届科研人员。
全面推进以煤炭为能源中心的工业体系，更迭新的装备和扩建机械式计算机的命令。
同时开建火车站和轨道，暴风雪过后开始探查附近所有的人类聚集地和资源。
钢都在不可避免地灾难和恐惧下，开始蹒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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