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学之后，小陶然快速赶完作业，又吃完晚饭，比往常早了半小时，抱着花婆婆给她做的那只娃娃去馄饨摊了……
馄饨摊摆在了一街外的路口巷子边，步行过去要七八分钟。
天黑之后，陶然为了给自己壮胆，从来都是习惯性抱着娃娃以增加安全感。
这一路，她都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让婆婆去参加家长会？
这天白日里下了一场雨，降温了好几度，人们走过路过，就会想吃上一口热乎的。因而馄饨摊生意还挺不错，小陶然到了就帮起忙来。
她虽只有十岁，可自家摊子这点事早已熟练得很。
包馄饨，下馄饨，做汤底，端碗收拾加刷碗……她能做的事不少。
进入到幻境里的陶然一下就沉浸到了那些年，这段记忆太过深刻，完全压下了她意识中那个“都是假的”的告诫。
陶然就这么看着幻境里童年的自己，跟在她的身后，重温起了那段时光。
看见花婆婆忙得双脚不沾地，深秋天却热出了一脑门的汗，她赶紧上前去了……
干活之余，婆婆还没忘问她今天学校中午吃的好不好，饱不饱，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明天想吃什么早饭，晚饭做排骨好不好……
看到十几年前的花婆婆，已经到了退休年纪，却在做两份工。头上不少银丝，比同龄人要老了好几岁，却还在这般操劳……陶然不争气的两颗泪就滚了下来。
挺难过的！
十几年过去了，自己既没治好病，也没能亲手好好照顾上婆婆，她依旧在为那个目标而努力。
而婆婆呢？依旧在包容着她，这些年她在外漂泊，婆婆只对她有关心，却从没任何抱怨和责备。
陶然只希望婆婆可以活得久一点，能够等一等她……这是她最大的愿望了……
“婆婆，你才是要好好吃饭的人。后天礼拜六，我来做饭炒菜。”小小的陶然强行接过了花婆婆手里的沥子。
“你能做什么菜？放心，婆婆不累的。”
“学校生活课有烹饪课程，期末要考的，还得写作文记录，您就让我来吧。”小陶然撒谎了。“否则我考试会不及格的。”
“哦哟，那好，你来。”
“还有买菜，也我来。”
“那不行，不安全。婆婆不放心。”
“那咱们一起去买菜。”
“这就乖了……”
忙了一个小高峰，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客人少了些，小陶然开始帮着收拾。
她有些心不在焉，还是没想好要不要让婆婆去参加家长会。如果不去，班主任肯定会生气吧？
回去桌上收拾时，她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抱着她的娃娃。
她整晚都有心事竟然没注意自己的娃娃什么时候到了小女孩的手上。
而那小女孩，正把一只咬了一半的馄饨往娃娃口中塞。
馄饨的肉馅已经掉在娃娃淡粉色的裙子上，留下了好大一串油渍。
小陶然上前，想要拿回娃娃。
可小女孩不肯，反而把娃娃抱得更紧了。
小陶然：“这是我的娃娃！”而且她分明把娃娃放在了自己的包上的。这小妹妹是偷拿的。
小女孩的妈妈笑了起来：“瞧你这小气样，不就是个娃娃吗？给小妹妹玩玩，这才是做姐姐的样。”
“阿姨，我不是不给她玩，而是我的娃娃已经被她弄脏了。她要是爱护，我能这么着急吗？”小陶然嘀咕道：“我要是小气，就让她道歉和洗娃娃了。”
“小丫头这嘴皮子倒是溜，不去演戏讲相声可惜了！”女孩妈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破娃娃吗？我买下来就是了。多少钱？”
“那不是破娃娃，不卖。”小陶然伸手：“小妹妹，请你把我的娃娃还给我。”
小姑娘摇摇头，还是不给，反而还故意再拿了馄饨去喂娃娃。
女孩妈拿出钱包，“二十够不够？”
“我说了不卖！小妹妹拿我的娃娃，一开始就应该跟我说，她本就没经我允许。”
女孩妈切了一声：“谁知道你个破摆摊的脏娃娃还这么金贵了？一破烂玩意儿罢了，至于吗？”
小陶然已经生气了。
什么叫破摆摊的？她们摆摊就低贱了？老师和书上不是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更别提这娃娃是婆婆一针一线缝的，娃娃的裙子也是妈妈去世前买给她的小裙子改的，这娃娃对别人或许是垃圾，但对她不是。
“不问自取就是偷！”
小陶然故意刺出去的这句，戳痛了那位妈妈。
她暴跳，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听到没？人家说你是小偷！还不赶紧把这脏娃娃还给人家！”
小女孩一下傻了，随后哇的一声开始了痛哭。
小陶然看见小女孩的口水已经掉在了娃娃身上，赶紧再去抢……小女孩挨了打，正是委屈，更不愿把娃娃拿出来。
争抢推搡之中，娃娃掉落在地，滚进了一边的油污泥水里。而小陶然使劲时，手肘也不小心撞在了桌上。
只吃了几口的馄饨就整个打翻在了小女孩身上。
这次，小女孩发出了尖叫，因为烫，也因为吓到了。
如此这般，小女孩的妈不干了。
她心疼女儿，更不愿女儿受委屈，于是口口声声女儿被烫伤，且怒火冲天开嗓就骂陶然的教养……
小陶然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骂她的妈妈和婆婆。
所以婆婆上来道歉时，她挡去了前面，告诉婆婆她没错。
“那馄饨她们吃了好久了，能有多烫？她们故意的。”
可她这行为更是激怒了对方。
那个妈妈当时就怒斥要让她们赔偿，要让她们后悔，要让她们从此挣不了这钱。
婆婆上前给小女孩查看，女孩妈妈一把推开了花婆婆。
陶然也是心头有怨，挡出去时顺便也推了那女人一下。
那女人拍着腿厉声嚎叫，隔了一秒后才坐倒在地，随后大喊“黑心摊主打人了”……
借着“被打”，女人骂得更加难听，她叫了救护车，打了举报电话，向城管举报随地摆摊。她驱赶走了别的食客，更打了报警电话……
很快，救护车，警车，城管的车都来了。
那一刻，小小的陶然才傻眼。
那晚，她第一次思考了人的恶，也意识到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这一课，给她上得生动且代价沉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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