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他身边还没有糟糕到一个朋友也没有剩下。
乔茜拉着基努在排练室的角落里席地而坐。
在乱糟糟的贝斯声中，她的声音和眼睛像是一束微光，如此清晰而明亮。
他听见她说：
“这么说吧。假设有一天，我有幸站在这个圈子的权力之巅，我希望任何人在事业初期都不需要去接受潜规则，非异性恋者和少数族裔都能得到尊重，不用躲进柜子里或者为了维护形象而恋爱、结婚甚至生子，比如尊龙这样的演员会有更多《龙年》和《末代皇帝》可演，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眯眯眼和傅满洲。”
她说得很慢，因此咬字发音都很清晰。
侧身的坐姿仍然保持挺拔，这个习惯让她即使坐在刚刚清扫过的排练室地板上，还是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矜贵。
但比起赏心悦目的漂亮皮囊，她的内心显然更加值得探索，宛如一颗坚硬、剔透、闪光、多变的稀世美钻。
基努注意到乔茜的眼神有些悠远的意味，大体来说充满了真诚——她是如此的信任他，因此将心底深处的想法完全向他展露。
他不禁微笑，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你真是……令我惊叹。所以——要跟我一起改变世界么？”
乔茜没有进行任何迟疑，果断又平静地给出了答案：“好。需要我做些什么？”
“现在还不需要。”基努斟酌着说，“在外人面前，你最好不要跟我表现得亲密无间，我担心你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迁怒。”
这下子乔茜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概率是他跟大卫.格芬闹翻了，所以电影换角和媒体上层出不穷的差评，都是来自于好莱坞黑暗势力的惩罚吗？
两个人在布拉德的排练室里聊了不短的时间，之后一行五人吃过了轻松愉快的晚餐，乔茜和基努又单独谈了一晚上。
他们心照不宣，动摇笼罩好莱坞上方的阴霾，必定要干掉格芬手下的一大票心腹爱将，从好莱坞六大到许多电影人，这个圈子的黑暗势力无处不在。
任重而道远。
但，这可太令人热血沸腾了。
深夜回圣莫尼卡的路上，乔茜接到了爱德华的来电，他已经进组去拍《性书大亨》了，这部电影是跟他非常喜欢的导演米洛斯.福尔曼合作，因此他很看重这个戏份不多的律师角色。
感谢上帝，或者说，感谢伟大的发明家们。
电话实现了即时通讯，汽车缩短了地域距离，否则一旦忙碌起来，乔茜实在很怀疑自己对于这段感情的兴趣能够持续多久。
接下来的时间，乔茜就在家里看剧本和去索尼影城为《甜心先生》拍摄中度过，偶尔会跟同样不在拍摄日的爱德华出去约会。
这天他们在一家偏僻的小电影院看了希区柯克的《蝴蝶梦》。
晚上九点多，放映完毕出来坐上车，乔茜有些遗憾地说：“我的印象里男主角的前妻，似乎是费雯.丽扮演的，可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她。”
“不，电影海报上有费雯.丽，是一个剪影。”爱德华一边说着一边倾身替乔茜系上安全带，“走吧，送你回家。”
乔茜在他凑过来的瞬间，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幽暗又狭小的车厢内，他的呼吸依稀可闻。
转身扣好自己的安全带之后，爱德华像是才感应到乔茜的目光，侧头问：“我脸上有东西？”
他一边问一边发动了汽车。
打向前方的车灯让他的侧脸线条清晰了几分，稍长的前额刘海几乎盖住了他的眉梢，凭添一些干净的少年气，总让人不经意地忘记这个男人已经二十七岁了。
乔茜用大拇指在他下巴边缘，颇为认真地擦拭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好了，现在没有了。”
爱德华勾了勾唇角，摇摇头给乔茜一个无奈的浅笑——他已经发现她喜欢自己这样笑。
他驱车把乔茜送回家，稍微坐了十几分钟，离开之前乔茜将他送给她的尚美钻冕找出来，让他带走。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爱德华捧着蓝色的丝绒盒子，十分疑惑地问。
乔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回答：“喜欢是喜欢，但现在我不能接受这种礼物，尤其是来自于你的。”
那套来自欧内斯特的月光石首饰也就算了，她打算找一件对方可能感兴趣的艺术品当作回礼，但是这顶钻冕价值不菲，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是简单的朋友，所以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亲密的界限一旦越过，就离纠缠不清不远了。
爱德华却把手一摊，半开玩笑说：“如果你认为我们这样的关系不适合你接受我送的礼物，我很欢迎上一秒确定正式关系，下一秒你接受它再把我甩了。”
“艾德，别这样好么。”乔茜觉得自己的语气无端像个渣男，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作为男人，反而对于这件事如此在意，“你知道的，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复杂化。”
爱德华又好气又好笑，“只是一件礼物。而且我第一次给女人送这种贵重的礼物，还用的是我自己工作以来存的钱，你不肯收也就算了——竟然还认为是我的问题？”
说到最后那句，爱德华的声音直接拔高了。
乔茜颇为苦恼地扶了扶额角。
她该如何告诉他，这其实是两个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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