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黄拙说这是只半成的蛇妖，确实不错。此妖不过几十岁年纪，按理说化不成人形，然而天时地利人和——八百里洞庭，灵气浩荡，月满而盈，月缺而亏。洞庭门正好占了月下正位，于是每到月圆之夜，小莫笑岚便会看见一条额头鼓鼓的小黑蛇，探头探脑地爬上他院中树梢，拜月聚灵。一开始，莫笑岚还有些害怕，但后来他发现这小蛇只会跑到厨房里去偷吃鸡蛋，并无伤人之行，他便放下了心。
一人一蛇相安无事了几年，后来有一天，莫笑岚收拾厨房时太累，在菜堆里睡着了。睁眼醒来，打个呵欠，他一抬头就发现那小蛇在桌上刚吞完鸡蛋，被吓得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觉得那样子好滑稽，他忍不住趴到桌边去看，却见那小蛇开始把鸡蛋往外吐！
“唉唉唉，别吐呀！我不打你不打你，你别吐出来，好不容易才吃进去的呢。”莫笑岚那会儿十二岁，手忙脚乱地直嚷嚷，也顾不上它听不听得懂。不过那小蛇好像听懂了，身子顿一顿，也不吐了，就拖着个大包躺在桌上，一双黑豆眼盯着他看。莫笑岚也看它一会儿，后来想起厨房没收拾完，就自顾自地忙去了。等他收拾妥当，那条小蛇也不见了。
那会儿黄天道门一个小道士经常跟莫笑岚买鸡蛋，他便去问人家这事儿，就知晓了那蛇是在修炼，顺便还知晓了对妖精修炼有利的那些个大补之物。等到第二次，那条小蛇再来偷吃鸡蛋时，莫笑岚趴在桌边，小心翼翼地把一朵小小的灵芝推到了小蛇面前。
“灵芝！”听到这儿，晏鸿飞忍不住吃醋地大叫出声：“我九岁那会儿老生病，也不见你给我吃灵芝！”
“你怎么没吃，吃得最多就是你！采到五朵有四朵都是给你吃了，一个最小的留给它，你还要争！”推一下师弟的脑袋，莫笑岚难得地瞪起了眼睛。晏鸿飞被瞪得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一下，最后也只是说：“那……那它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
“……唉，也是怪我。”说着，莫笑岚蹙起眉头，温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歉疚。
被断断续续地投喂了五年，那条黑蛇已经长到一丈长，灵智也愈发清明。有时候莫笑岚跟他自言自语，那蛇仿佛听得懂，会用头轻轻地蹭他衣袖，不时还钻进他袖里戏耍一番。见他这般聪明，莫笑岚心里痒痒，忍不住急于求成了——他又去找了那小道士，一番套话之后，他得知黄天道门中有一物，是一只千年蛇妖的内丹。当年妖孽横行时，玄宗道门联合降妖，掌门余后贾分到此物作为战利品，此后一直收在门里。
当晚，他潜入黄天道门盗出此物，收在身边等着给小蛇吃。那余后贾估计是早就把这东西忘在了脑后，内丹失窃，也没见黄天道门有什么动静。过了两天，小蛇来了，莫笑岚小心翼翼地拿出妖丹，放在了它的面前。
“然后呢……？”虽然有点惊讶师哥居然偷过东西，但晏鸿飞想想，若换成自己，他估计也按捺不住要这样做。莫笑岚揉揉眉心，叹气道：“吃了那内丹之后不久，它就开始四处翻滚，好似非常痛苦。我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帮它，只能看着它无声嘶叫。后来，我见他肚里似有光芒射出，身体开始暴涨，撑开原来的皮肤……它能嘶吼出声了，那声音很渗人……我见那裂开的皮肤粘在上头，想帮他扯下来，但是……他却跑了。”
之后好几年，他再没见过那条蛇。三年之后，回音谷传出了鬼怪伤人的事件，莫笑岚也没把这事儿往那条蛇身上想。直到……直到半个月前，他收租归来，发现自己房间里进了人。
一个全身赤裸的高大男人，一头黑发长及地面，双眼金黄，眼珠上的花纹仿若莲花。莫笑岚小心翼翼地在窗户外偷偷望着，见那妖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勉强合身的衣服穿到身上，一会儿又翻开他的钱箱，从里头大喇喇地拿了一叠银票出来！莫笑岚登时肉疼得紧，忍不住推门直入，试探地喊他：“……黑风。”
那男人猛地转过脸，满眼警惕阴狠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全无印象。莫笑岚小心翼翼地抓住身后剑柄，道：“……黑风，你是不是饿了，来，跟我去厨房，我煎葱花蛋给你吃。”
听见“葱花蛋”这个词，那人眼中似乎晃了一下，阴狠的视线被疑惑和茫然取代，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莫笑岚赶紧再接再厉：“你不是喜欢喝灵芝鸡汤吗，我昨天采到了上好的灵芝，特别香，你想不想吃？”
“灵芝……”那人喃喃一声，眼神逐渐清明，瞳孔中映出了莫笑岚的身影。但立刻，他身形一晃，刚刚那个阴狠的模样又回来了。“吼——”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叫，那人抓着银票，卷起一阵黑雾，瞬间从房中消失了踪影。
“啊？一大叠银票呢，他真全部拿走啦？”晏鸿飞一听，哭丧起脸，心中十分肉疼。莫笑岚也是连连叹息：“五百两银子……五百两！我攒了三年的钱，被拿得一分不剩！”
“我这次出门才问你拿了三两银子，他居然……这妖孽，太混账了，追！必须追回来！”用力拍一巴掌桌子，晏鸿飞那叫一个愤愤不平：“昨日他在洞里与我说了一些话，似乎与黄拙有深仇大恨，只是苦于梅园里的阵法，无法暗中偷袭。看来这妖怪修为也不如何，否则哪里用得着偷袭，直接杀上去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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