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
－－丘吉尔
陆衎揉揉太阳穴，语气微沉，“不许去，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岑歆也吃好了，擦擦嘴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不是你让我考的吗？再说，我学的是法医，难得今年招人，还不限制男女。”
“况且，是你说的女孩子找份稳定的工作才好。”
“那是稳定的工作吗？”陆衎想到祈亦言，又想到岑歆每天在他眼皮底下，太阳穴又隐隐作痛。
岑歆点点头，一副纯良的模样，表情好像在说，确实是啊，饭碗不会丢，收入很稳定。
陆衎比岑歆大九岁，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对岑歆是什么情感，只是，从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一辈子摆脱不了也不想摆脱的麻烦。她心眼多，藏着的心事，堪比星河里的星星。
岑歆见他沉默，垂眸幽幽说道:“面试又还没面，再说，政审能不能过都还不知道，哪怕没有血缘，毕竟也是监护人之一。”说到后面，她声音淡了下去，头垂得老低，似乎还带着哽咽。
几年的相处，陆衎一看她动作，就知道她是装的，但是，偏偏，他又确实吃这一套。
他起身收拾，“知道了，我会帮你问问看。那东西是人吗？还监护人呢。”
岑歆不着痕迹嘴角勾起一笑，她打趣道:“他不是，你是？”
“我是你的谁？”陆衎一脸阴霾，再胡说一遍试试。
岑歆立马住口，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管收拾。
“好了。”
她就把碗筷收拾干净，一副讨好的模样望着陆衎。
“不行，待会再跟我去下医院。”
岑歆无语，心里哀嚎道:“大哥，你精力真好。”
陆衎确实是行动派，一刻没耽搁就把她带到医院来了。
“陆衎，来了，岑歆，好久不见。”
季奇山是治疗岑歆的心理医生，身穿白大褂，四十多岁，见到两人，和蔼一笑，招呼两人进去。
他长得一副笑脸，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暖，也让岑歆感觉到熟悉。在她在无忧无虑的那几年，她的亲生父亲，也是有着一样的笑容。
岑歆不自觉的莞尔一笑，随他进去，陆衎则止步坐在外面椅子上等着。
季奇山办公室的装修和他本人一样，光明干净，窗台处的几棵绿色植物长势良好。
每一项测试，岑歆都很配合，她也很开心的和他讲她近期在做的事，遇见的高兴的事，困难的事。
季医生望着她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免思绪万千，她是他见过最配合的病人。但是，也是他遇过的最难治疗的病人。
她配合，做的每一项测试，每一次谈话她都是真心实意，可是，对于那段记忆，她却只字未提。
他和陆衎的父亲是故交，岑歆的亲生父亲是陆衎的父亲带过的一批刑警，也是最出色的一批。可惜，天妒英才，再一次行动中，除了一个其余全部遇难，活着的那个，就是他女儿。
然而，或许真的是命，她虽然活着出来，却被人报复，感染上艾滋，不久自尽了。他医人无数，他的女儿，却成了他永远的痛。
所以，他对岑歆，除了医生对病人的责任，还多了些心疼和爱惜的感情在里面。每每看见她，总是感觉看到他的女儿。
他听陆衎说过那天的场景，不敢去想象那几年的时间里，她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季医生，怎么了？”岑歆扬起一笑，季奇山有些晃神，只是很快就恢复，连忙说:“岑歆，我都有些羡慕你的生活了，真是丰富多彩。”
“总想什么都试一试，没准，哪天就……”
“岑歆！不要乱说。”季奇山呵斥道，岑歆一愣，随即，她勾起一笑，有些撒娇的说:“知道你们担心，我不会轻易的放弃的，好吗？”
季奇山转身，把病例本整理好放在一旁，岑歆看着厚厚的一沓，她真的很让他们费心。
“岑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你活着，不是为了别人，是了你自己。”
岑歆点点头，收起了笑容，“可是，如果我的命真的是她们换来的，如果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活着，岂不是太不是人。”
“岑歆，记得吗，你以前晕血，现在，马上就要成了法医。你怕黑，现在却处在黑夜中才觉得安全。你为了戒药，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可见，那段记忆对你来说，究竟是有多可怕，让你连回想都勇气都没有。岑歆，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岑歆低垂着头，看着右手掌心上的痣，她记得，她的姐姐，在左手边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了，不要逼自己，慢慢来。”季奇山安抚她道，岑歆淡淡一笑，点点头，乖巧的跟他出去。
陆衎见岑歆出来，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顶，“你坐一会，我和医生说几句话。”
岑歆难得听话的坐在外面，掏出手机，看着群里的闹腾，看到有几个@她的，不由笑了。
因为他们的门没关紧，里面的对话隐隐飘了出来。
“陆衎，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断药的情况下，她的抑郁症有两年没有发作过，这是好事。至于她失去记忆的事，她不愿意，我也无能无力。”
陆衎沉默，他看到桌子上她的病例记录，五年已经有厚厚一扎。
季奇山继续说道:“导致人失忆的因素很多，像她这种选择性失忆的，是心因性失忆症。那些记忆，目睹亲人的离世，对她来说，是难以愈合的创伤。”
陆衎沉默了许久，一脸的仇大苦深:“可她最近，又开始整夜的失眠，昨天，又开始做那个半夜电台节目，听的那是什么歌。我总觉得，她似乎想起什么了，但是，那死丫头又什么都不说，还背着我去考试，考什么不好，偏偏去那家伙的地方当法医。”
季奇山忍不住笑出了声，陆衎才发觉有些失态，“咳咳，我是担心她想起来什么都不说，憋心里又给整坏了。”
“陆衎，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岑歆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把握。”
“我不是……”
“嗯嗯，我都知道。”
“……”
陆衎走出来，岑歆还低头，看着手机发笑。眼眸弯弯，她抬头，看到陆衎，问:“好了吗？”
她起身，细碎的发丝垂落在脸庞，她伸手捋了捋，黑亮的双眸里，像装有星辰大海，眉目间都带着笑意。
陆衎微微晃神，他连忙说:“好了，走吧，送你回去。”
路上，岑歆一路看着车窗外，看着看着，她突然问道:“如果我想起来，是不是可以重新定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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