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雪兰的丈夫没来，周家这一脉的后辈都来了。
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周家在米国还算人丁兴旺。
大孙子周楚卿是知名律师，算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精英阶层。
二孙子周楚廷是一家远洋货运公司的高管，也算是中层收入人群。
小孙女周雪兰的丈夫方椿林是第三代移民，跟别人合伙经营了一家贸易公司，经济条件是三兄妹中最好的。
总的来说，三个孙子辈都过得不错，这才是老太太最大的欣慰。
当年陆芷曼随家人刚到旧金山没多久，就被诊断怀孕了。
未婚先孕，本身就承受了很大的流言蜚语。
陆叔章本来想让女儿把孩子打掉，可陆芷曼死活不同意。
也别怪陆叔章心狠，他得为女儿的未来考虑啊！
如果周彦昌能幸存下来，以后两人还能重逢，想要几个孩子都行。
可万一周彦昌阵亡了，留下孤儿寡母在异国他乡怎么生活？
他陆叔章两夫妻在世还能护着女儿周全，可他和妻子还能活几年？
到时候家业交给了长子陆国涛，长子待陆芷曼这个妹妹，又岂能如父母那样视如己出？
毕竟，陆芷曼和她腹中的孩子，已经算是周家的人了。
正是靠着父母的帮衬和照顾，陆芷曼才能在异国他乡把孩子生下来，并且养大成人。
那个年代生活也不容易，为了不让嫂子说闲话，陆芷曼在儿子4岁的时候就搬了出去，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只是因为她的儿子姓周，她不能让别人在背后嘲笑自己的儿子是拖油瓶。
一个女人，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工作，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
最辛苦的时候，她一天打三份工，就为了让儿子能够接受正规的教育。
冬来春去，她就这么一个人把儿子拉扯长大。
为了生活，她累弯了腰，两鬓也逐渐斑白，有了鱼尾纹。
她从一个妙龄女子，变成了一个碎碎叨叨的中年妇女。
可母亲的那份坚韧，让她的形象越来越挺拔。
就这样看着儿子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
然后，又接手了照顾三个孙子/孙女的重任。
直到她再也干不动，只能拄着拐杖，慈祥地看着曾孙辈满地跑。
完全可以说，她一个女人，哺育了一个家族。
所以，周楚卿等三个孙子辈都跟奶奶比较亲。
每年到了奶奶的生日，都是家族的团聚日。
只要能回来的人，都尽量赶回来，就为了让老人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毕竟，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活一天，少一天。
......
两个孙媳妇去厨房帮阿兰姐弄菜，一帮孙字辈、曾孙辈的成年人陪着老太太唠了一下家常。
然后，周楚卿向三妹使了个眼色。
周雪兰心领神会，说道：“奶奶，您跟我们讲讲，您跟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吧，时间久了，我们都忘了好多了。”
老二周楚廷附和道：“是啊，奶奶，您不是经常教育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根吗！”
老太太慈祥地笑道：“那好啊，今天呀，奶奶就给你们讲我跟你们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奶奶，我去您房间拿相册。”
周雪兰说了一声，就匆忙往老太太的房间跑去，她知道老太太的宝贝相册都放在哪里。
“雪兰，小心点，别弄坏了。”老太太还不忘了叮嘱一句。
很快，周雪兰就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册出来。
老太太宝贝似的捧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摊开，翻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老太太抚摸着照片，露出回忆的神色，然后打开了话匣子：“我还记得，那一年我还不到19周岁，还在金陵女子学堂上学......”
老人断断续续地述说了她年轻时候跟周大爷的爱情故事。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讲到了周彦昌毅然诀别参军报国，一直延伸到了孩子们的父亲周振邦出生。
毕竟年纪大了，很多细节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来。
“太婆，你说要是太公还在世，那该多好啊！”方启贺意有所指道。
“是啊，你太公要是能见你们一面，该多好啊！”老太太也感慨道。
可能觉得外甥的提示太隐晦了，周楚卿直接问道：“奶奶，您当年怎么确认爷爷阵亡的？这其中会不会有隐情呢？”
虽然不知道孙子为什么问到了这个问题，但是老太太还是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她回忆了好久，才把当年的各个细节想起来。
当年，由于对局势的悲观，她大伯陆伯霖一家在陆芷曼等人来到米国一年后，也通过其他渠道来到了米国。
至于她二叔陆仲陶一家，则不幸死于日寇的轰炸中。
大伯陆伯霖虽然人没在国内了，毕竟关系还在，托人传递个信息还是可以的。
周彦昌失踪没多久，空军基地就把他列入了阵亡名单上报军政部了。
所以，没过多久，国内就发来了周彦昌阵亡的电报。
包括后续从国内寄来的阵亡通知书，以及民国政府公布的空军阵亡名单，都证实了周彦昌阵亡的事实。
等周彦昌从审讯室被放出来后，烈士陵园里的墓碑都已经刻上他的名字了。
虽然他还活着的信息被空军基地报上去了，但是战争年代谁有空去更改一个名义上已经阵亡的人员信息。
而且，还是个被列入怀疑对象的作战人员。
战争的惨烈，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对于周彦昌的阵亡，陆芷曼也早有心里准备了。
生活的重担让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悲伤，照顾好周彦昌唯一的血脉是她当时活下去最大的动力。
随着老太太的讲述，众人也了解了当年事情的经过。
老大周楚卿问道：“奶奶，战争年代信息比较混乱，阵亡信息搞错了也不一定，您有没有想过，万一爷爷没有阵亡呢？”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不知道孩子们今天怎么了，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老太太说起了另外两个佐证。
抗战胜利后，陆芷曼父亲曾托人回鄂城老家找过。
不过，周彦昌父母一家在抗战的第二年，就因为不肯跟日本人合作，全家都被杀害了。
老家的左邻右舍也表示，这几年没有见过周彦昌回来祭拜过。
而且，60年代的时候，当时已经是成人的周振邦因公到宝岛出差，曾经在宝岛政府的相关部门查到了父亲当年阵亡的经过。
三兄妹用目光交流了一遍，最终决定由周雪兰来挑明。
周雪兰半跪在老太太跟前，紧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说道：“奶奶，要是爷爷还活着呢？”
“砰。”
老太太腿上的相册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平时视若珍宝的相册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丝毫没能引起老太太的关注。
此刻，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瞬间布满水雾。
老人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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